千古江山,英雄无觅孙仲谋处。舞榭歌台,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斜阳草树,寻常巷陌,人道寄奴曾住。想当年,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
元嘉草草,封狼居胥,赢得仓皇北顾。四十三年,望中犹记,烽火扬州路。可堪回首,佛狸祠下,一片神鸦社鼓。凭谁问:廉颇老矣,尚能饭否?
辛弃疾
其中,“佛狸祠下”的“佛”读音一直有争议,到底是读bì还是fó?
很多人觉得应该读“bì”主要来自于元朝胡三省注解:“佛,音弼。”,胡三省的依据是,佛狸,其实是“狴狸”。这句话有语病,胡三省并不生活在北魏,你怎么知道佛狸一定是狴狸,我还以为佛狸其实是“狐狸”呢,感觉读起来更顺一点儿。这是胡三省的个人猜测,一家之言,一点儿也做不得准。
人教版课本和《辞源》针对这个词均未注音,说明官方存争议,未有定论。
而像“大月氏”,过去很多老师为了显示有文化,念成“ròu zhī”,其实是误读,读成 “ròu zhī”才是没文化呢!现在的《现代汉语词典》已经明确指出,应该读“yuè zhī”。
“佛狸”是北魏拓跋焘,字佛狸伐(《魏书》卷三《太宗纪》泰常七年:“夏四月甲戌,封皇子焘为泰平王,焘,字佛厘。”)。佛狸,意思是狼,草原部落的图腾崇拜物。拓跋焘,堂堂的大老爷们,大枭雄,称为“狴狸”,也太免太Low了吧。说是狼,还有点儿靠谱。
佛狸是个鲜卑语的音译词,佛狸伐(böri bäg)。那么,“佛狸”念“böri”最合适,也许胡三省的判断以此为依据,念成 bì lí。那么,在正史里,böri的音译,更接近于哪一种呢?
《周书·突厥》:“旗纛之上,施金狼头。侍卫之士,谓之附离(附离,古突厥语,意为狼),夏言亦狼也。盖本狼生,志不忘旧。”
《通典》说突厥“有时置附邻可汗,附邻,狼名也,取其贪杀为称”。这就是说,突厥有以böri为可汗号的传统。那么佛狸很可能是可汗的代称。所以,《资治通鉴》这样的很严谨的正史,从来就没有称拓跋焘为“佛狸伐”,只称佛狸。如果是这样,那么佛狸祠即可汗祠,更为可信,否则,用拓跋焘的小名作为帝祠,似有不妥。
唐代有“步离可汗”,是不是也是böri的音译?
《魏书》(北史卷八列传)还提到“官军之警于柏肆也,贺兰部帅附力眷、纥突邻部帅匿物尼、纥奚部帅叱奴根等闻之,反于阴馆。”“附力”显然也是böri的另一种音译。
综上所述,böri翻译成“fú lí”更多。
而北魏是个佛教盛行的国家,北魏官方,一定有其官方的汉语翻译,佛狸,把“附离”翻译成“佛狸”,可能是一个最佳翻译,即有佛意,而且保留狼的狼狸动物属性,堪称官方最佳翻译,“信达雅”。
那种认为“佛狸”是“狴狸”的通假是说不通的,因为这是两种动物。不可以如此臆测,“蚤”与“早”等通假均为“因音通假”。“佛狸”就是鲜卑族的狼图腾,就是他们的可汗的另一种称呼。这么骄傲的狼,怎么能换成其他小动物呢?
很多字,都有不同的读音,古音如果不明确的,不如读今音。因为今音即普通话。孔子也说:“子所雅言,《诗》、《书》、执礼,皆雅言也。”用现时的普通话来教学,是最合适的。
“佛狸”的“佛”,《辞源》没有提到读bì,估计是出于谨慎,人教版教材没有定论,也是出于谨慎,倾向于用普通话来读。
所以,综上所述,按现代汉语的说法,似乎“佛狸”读 “fó lí”是最佳读法,最符合北魏当时修祠时的原意。当然了,如果这个老师一定要读成“bì lí”也不应当为错。谁让官方没有定论呢?
现代汉语里,“佛”常见读法有两种,一个是fó,另一种是fú,如果说通假的话,是不是可能通假为“狐狸”,因为很多地方方言(保留古音)说狐狸为fú lí。这个说法也是有根据的。佛做bì通假只出现在一个地方,就是《诗经∙周颂∙敬之》:“佛时仔肩,示我显德行”,这里,佛意思为“弼”,为辅佐的意思,胡三省作为一个饱读诗书的学究,多半从这里认为读“弼”。但“佛”其实还有一个读音,那就是读“bó”(奥窔之间,簟席之上,敛然圣王之文章具焉,佛然平世之俗起焉。——《荀子·非十二子》),是不是更接近于“böri”的音译原意呢?
北魏时建祠,不太可能用拓跋焘的小名,多半建祠的时候为“太武帝庙”这样的名称,佛狸祠更可能是宋时民间对其的俗称,或是蔑称,通“狐狸”。
狐狸,常见于荒郊野外,或破落无人庙祠之中。古人生产生活之余,经常会有祭祀鬼神的活动,所以有庙之处,必有“神鸦社鼓”,普通百姓并不会管庙里供的是谁,反正有神就拜,就祈求平安和风调雨顺。
我们再看原诗的意境,作者一片感慨,金兵南下43年,烽烟四起,但佛狸祠下,老百姓还无知无觉,在那里祭拜拓跋焘,这拓跋焘其实在南北朝的时候,是南方的入境者呀!
作者不止一次地用“佛狸”影射过完颜亮。在《水调歌头》中:“落日塞尘起,胡骑猎清秋。汉家组练十万,列舰耸层楼,谁道投鞭飞渡,忆昔鸣髇血污,风雨佛狸愁。”所以,作者的原意,多半把佛狸看成是狐狸,有蔑称的意思。
“佛”在古时,读“fú”,多于读fó。所以,作为鲜卑语的音译,在本诗里,“佛狸”最佳读法为“fú lí”,读成“bì lí”或“bó lí”亦可,其实不用太在乎古音的变化,历经世代更替,变化较多。
飙叔,202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