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认识的这一批创业者里,丁磊是最特殊的一个。
2020年广州车展,初次见面,谈到当年的《南方周末》时,他脱口说出几位当年的记 者和管理者,脸上含笑,眼里有光。
他完整经历了中国过去40年的改革开放时代,也完整经历了过去30年中国汽车工业从零开始、快速崛起的时代。他是那个时代的见证者、参与者、受益者,从好学生到好工程师,再到好干部。你可以在他身上读到,那个时代的体制内成长起来的管理者所具备的几乎所有优点:热情、博学、务实、自信,还有开放。
2021年上海车展,我们组织的一场夜话上,十来位企业家朋友欢聚一堂,丁磊话不多,但有两位初次见到他的同事悄悄跟我说:“一看他就像大干部”。
这位大干部,最高曾做到上海市浦东新区副区长。然后辞职,下海创业,和体制告别。但他的特殊之处,并不在于此。在创办华人运通(高合汽车)的过程里,他逐渐显现出一种和传统汽车阵营彻底决裂、完全拥抱新势力的特质,多次公开声称:未来只有新势力。这种决绝缘何而来?我很好奇。
更令我好奇的是,作为一个被过去40年历史滋养的知识分子,他如何从原有的生命躯壳里破门而出,以新势力的眼光和方式——他们绝大多数都是年轻人——找到新的价值支点?并且逐渐知行合一?
这次谈话,已经过去一个多月。很多细节在我脑海里逐渐淡忘,但有一个词却越来越清晰:数字永生。对许多人来说,这是一个魅惑甚至反智的词。但也许,这恰是读懂丁磊正在经历的这场灵魂革命的钥匙。
1.一个彻底变革的时代
庞义成:您曾经说过,在您的生命历程里面每十年有一个重大的变化。我看了看您的履历,确实是这样。
丁磊:我是1988年离开复旦(1985年本科毕业、1988年硕士毕业),物理系的,是过去的谢校长(著名物理学家谢希德)的弟子。
我在大众待了八年。这八年实际上是帮助我理解汽车工业,因为我毕竟是学习物理的。我记得当时应聘的时候,主考官问我:“你学习物理能干什么?”我说:“学习物理什么都能干,因为什么背后都是一个科学规律。”他听了我这句话就当场录取,当时复旦研究生到企业里去的非常少。
1995年我进入浦东项目组,所谓的上海通用筹建办公室。2003年,我去做上汽的自主品牌,一年后又回到了上海通用当CEO,CEO做了六年,五年全国第一,我是从年销量十几万台做到一百万台,当时的过程正好就像现在电动车爆发的一种轨迹。
2006年到2011年的时候,一个合资企业能够连续五年全国第一,这也创造了奇迹,并且成为第一个年销量超过一百万台的主机厂。
2010年的时候,我就开始做电动车,叫做Springo,续航可以到150公里,最高时速可以到130公里。
后来上海要搞高科技园区,把各个区的高科技产业园并在一起,组织上就说你作为一个企业的领导人,能不能去搞园区?我是这么想的,因为当时我感觉燃油车已经发展到顶端了,我管理的企业已经连续五年销量第一了,然后年销量又超过了100万台,又有新能源车推出,我觉得这个事情大概是到顶了。
我想如果去高科技园区,你的事业一下子面就展开了,数字化、新能源、材料、医药、芯片,在张江还有文化创意产业,喜马拉雅我去的时候还是天使轮阶段,是我代表张江集团投资的。我觉得人生是一个大的时空概念,不是串联的,而是可以并联的。
后来到浦东是2014年的时候,从2014年初开始跟特斯拉接触,特斯拉改变了我对汽车产业的看法。
庞义成:特斯拉引进上海是在您手上落实的?
丁磊:基本方案做好了,我也考察过它所有的供应链,包括美国总部,方案全部谈好了。
庞义成:你跟Elon本人也聊过几次?
丁磊:Elon不多,主要是他到上海参加一些仪式的时候,但是他所有的高管,高级副总裁以上的都到过上海,我都和他们谈过,并且也介绍给当时上海的主要领导,都接见了他们。
庞义成:这一年跟特斯拉的紧密接触,对您的影响还是挺大的?
丁磊:对,它改变了我对汽车产业的看法,因为电动化以后,燃油机达不到的极限对它来说一下子就好了。它这个平板电池加上前后电机的驱动,已经成为全世界电动车的基本配置,所有的电动车都逃不出这个框架范畴。
还有一点比较重要的是它的中控台,把所有的物理按键都转化成触控式的,这两点对我触动很大,我认为汽车产业链要发生变化。
在2014年年底的时候,他们给我们正式的回复,说我们如果要到中国来做整车的话,五年以后。当时这一年多的谈判过程,我被他们搞得心潮澎湃,包括国内的一些电池公司我也去考察了,如果国产化的话,国内行不行?当时像宁德时代这样的公司已经为宝马在做一些先期的产品,我觉得中国的供应链还是非常有可能的实现突破的,所以2014年年底,我就向组织提出辞职,因为我要回归汽车。
为什么呢?因为这是一个彻底变革的时代。
2. HiPhi X有可能月销2000台吗?
庞义成:HiPhi X上市以来卖得不错,HiPhi Z这次亮相应该说也是异常惊艳。所以跟您讨论一个问题:高合在豪华汽车的市场里面算是站稳脚了吗?
丁磊:不能说站稳脚跟,应该说初见成效。现在看来,一是中国用户对新能源车的这种热情;二是中国用户对中国高端自主品牌的期望,使得高合目前在市场上的反响还是非常不错的。.
庞义成:我注意到一个数据,九月份HiPhi X的销量是600多台,十月份是500多台,已经连续两个月站在500台之上了(12月HiPhiX的交付量超过900台——编者注)。而它对应的是50万到80万的市场,这是过去从来没有中国本土品牌触达过的市场。
丁磊:第一点,我认为最近每月500多台销量是非常不容易的,因为我们车是70万的均价,换算成7万块钱的车,那就相当于5000多台一个月。并且我们的销售网点在全国不超过60家。如果我们放大三倍的网点,那销量还会多一些。
第二点,我认为我们后续的量还会上升,11月份很有可能交付量超过700台,也是50万以上的单车型的历史性的纪录。
第三点我要的阐述的是,我们现在不是去跟电车竞争,而是主要面向油车转电车的那些用户,这个市场非常大。我们统计了一下,价格40万以上每年有接近200万新车买家。我们现在的用户,70%是第一次用电车,并且是从豪华品牌,比如BBA过来的。
庞义成:HiPhi X和HiPhi Z这两款车分别对标什么车型?
丁磊:我们没有油车的对标车型。在功能上电车里面也没有很对标的,只有一些接近的产品,像Model X。
我们要做一部可进化、同时以场景来定义的一个产品,所以说“场景定义设计”。我给他们定了这样几个目标,一人开拉风,两人开浪漫,四人开豪华,六人开欢畅。我不是说这个车应该是什么样的车,而是用场景来驱动设计。
庞义成:所以您觉得HiPhi X能卖多少?1000台肯定不是顶吧?
丁磊:肯定不止。
庞义成:2000台有可能吗?
丁磊:这要看市场。我刚才说了,50万以上的车,目前拥有量大概在120万台左右,如果有30%转化为电动,现在渗透率到30%,如果30%的话就要近40万台。40万台里面,如果有10%买HiPhi X……
庞义成:一个月就不止2000台了。
丁磊:不止2000台了,因为50万现在也没几款车可以选择。
庞义成:我昨天晚上查了一下油车豪华市场,刚刚过去的十月份的数据:宝马X7是1103台,奔驰S是1096台,奥迪Q7是1162台,奔驰的GLS是1839台,宝马X5是4514台。也就是说什么呢?S和7系这一级别的传统的豪华燃油车,在中国市场一个月也就是1000台出头。到了5系的这个级别,就到了4000台、5000台。所以回到刚才咱俩讨论那个问题,您觉得它(HiPhiX)有可能突破一个月2000台吗?
丁磊:完全有可能。如果普通用户来考虑,电车有一个比较好的性价比的选择。你刚才说的几个豪华车型(7系、S级等)加起来4000多台,也有可能他们一下子就全部变成HiPhi X的用户了。
庞义成:如果真能卖到一个月2000台,它两倍于奔驰S。
丁磊:奇迹就是这么创造出来的。你想,我过去的职业生涯,销量从20万、40万、70万,到100万,就是这么创造出来的,执着于你心中想的事情,不要去顾太多边上的东西。
3. 高合给用户的核心价值是什么?
庞义成:HiPhi Z是不是会比HiPhi X定位更高一些?
丁磊:HiPhi Z更多的是创新,并且是引领了这样一群人士。它还跟HiPhi X有不同的定位。HiPhi Z是为那种心里燃烧的,对未来憧憬的,希望有好东西,同时又是代表自己追求的这样一群人打造。我们用“数字未来生命体”来定义这部车。
庞义成:会不会HiPhi Z的市场要比HiPhi X稍微窄一点?
丁磊:也不见得。经过我们的市场调研,它的集中度比HiPhi X要高。因为HiPhi X是一个正态分布,年纪最大的69岁,年纪最轻的20岁,但比较集中在二三十岁。但HiPhi Z 66%的目标用户集中在一个地方,所以说我们的目标非常清晰,就是为这群人打造他的梦中之车,也是我的Dream Car。
庞义成:特征明显的集中度不是显现在年龄和性别,而是显现在他们的人生兴趣上。这个人生兴趣是什么?就是触摸未来?
丁磊:他要找未来的东西,代表他个性的东西,还有科技感、高品质的东西,这是他们的一个特征。
庞义成:这款车能达到一个什么样的高度?在你心目中,它是要比X更高的高度吗?
丁磊:我认为是两个细分市场,价位上要看不同的车型。
庞义成:两款车的用户画像,刚才已经简单描述了,大概是不是这样:X的用户是更顾家的商务人群,Z更多是关注自己内心的大男孩。
丁磊:还有大女孩。实际上HiPhi X是多功能、多人群指向。HiPhi Z偏向于个性的展现,展示他内心精神风貌的这样一种作品。
庞义成:就是说这两拨人有可能同一拨人。
丁磊:完全可能。现在初步来看,我们的用户大概有30%想尝试我们的第二款车。对他们来说,这部车跟HiPhi X是熊和鱼掌都想兼得的。
庞义成:分享两个小故事:一个年轻人告诉我,他带着媳妇到商场去,开着HiPhi X,到商场地库停了车。年轻的媳妇跟他说,你等会儿再下车,为啥?那时候人比较多,她觉得那个时候开车门太扎眼。第二个小故事发生在我身上。国庆期间,我开着这个车,特意挑了一个晚上的时间出去见朋友,结果一见面他们就在那取笑我,说你是烧包大叔。所以你觉得这个HiPhi X给用户提供的核心价值是什么?
丁磊:核心价值其中之一就是与众不同,然后有品位。还有一个核心价值,它可以跟你互动、共创。包括我最早期的几个用户,一直跟我保持沟通的,他说你这个车确实是太周到了,所有的东西都想到了,这个车太好开了。
4.印象最深刻的争执
庞义成:刚才我们谈了产品,接下来谈谈公司。华人运通在大家的眼里面是一个相对不是那么高调的企业,今天向丁总请教一下,这家公司的使命、愿景、价值观是什么?
丁磊:我们的使命就是,先从智能汽车出发,然后进入到智慧城市和智慧交通,这个是我们所谓的“三智”的愿景,智能汽车、智慧交通、智慧城市。
我们先从智能汽车出发,但是我们没有割裂的来做我们的智能汽车,我们的智能汽车V2X水平目前来说是非常高的,也可能是最高的。包括我们在张江也有一个示范园区,在里面可以实现完全无人驾驶,在5G通讯支持的情况下。我们现在这个车上用的双冗余系统,实际上就是为了今后的无人驾驶或者高阶的自动辅助驾驶去做准备的。
我们高合团队承前启后,最终为人类未来出行的改善,作出我们应有的贡献。因为我们是交通行业嘛,就在改变人类未来的出行上面作出我们的贡献。
庞义成:价值观呢?
丁磊:我们的价值观,第一是诚信正直。我跟我的员工说了,咱们初心要非常的坚定,你才能诚信正直。
第二个价值观叫以终为始,从用户出发,我们所有的工作最后有没有价值是用户来判断。
第三个价值观就是永葆创业的精神。不管我们现在交付了,还是我们有更好的办公环境了,我们要永葆创业公司的这种精神。
还有一条就是所谓的“全程透明、直达用户”,我们跟用户之间是没有间隔的,所以说我们的APP跟用户有非常好的互动。
庞义成:您的团队平时跟您见面,讨论工作或者平常路上碰到您,他们怎么称呼您?
丁磊:我有一个英文名字叫David(大卫),也有人叫我老丁。叫的最多的就是叫我丁总,我跟他们说,你们不要叫丁总,就叫我David或者叫丁磊都可以。我跟他们说了,绝对不能叫老板,我是创始人,但是创始完了以后就是大家的。如果说是只有一个老板,那这个公司不可能做成功的。
庞义成:你知道他们私下里怎么称呼你吗?
丁磊:私下称呼老丁比较多一点。
庞义成:老丁这个称谓,当你听到他们私下里这么称呼你的时候,你内心是一种什么感受?
丁磊:我是被他们依赖的,就是值得信赖,值得依靠的。
庞义成:可能除了可依赖、可依靠之外,还有一层,同事们这么称呼你,其实是更把你当成他们中的一员。
丁磊:对,就像大哥一样,这种感觉是有的。
庞义成:每天早晨一般是几点钟到公司?
丁磊:我早晨睁眼就醒了,一般是6点钟左右。我在张江工作的时候,我到创业公司去访问,那些年轻的创始人都跟我交流他们的创业心得,其中有一个创始人说的话,我到现在还记忆非常深刻。他说:“每天唤醒你的不是闹钟,而是你的梦想。”
我24小时里面想的就是华人运通和高合汽车,所有的时间……
庞义成:您是不是在产品设计、产品研发、工程上面比较舍得花钱,在品牌和营销方面就比较抠门不舍得花钱?
丁磊:实际上我们的营销和品牌,无论是这个品牌的调性还是目标人群都需要更精准的营销,所以这个上面我们在值得花钱的地方是投入很大的,当然也是要跟车的销量、公司的成长相吻合的,所以华人运通在产品和营销上的资金使用效率是非常高的。
庞义成:你是怎么控制成本的?
丁磊:有几个方面,一个方面是我们对供应链还是非常熟悉的。这有利于尽快实现大规模的生产。
第二个就是管理项目的经验,不单是我,我的团队里面好几个管理层都管过几万人的公司,知道怎么把管理效率提高到最高。
第三,我们又是一个创业公司,所以充分地接纳这些初创企业的成功做法,然后让它们overmind。现在咱们的公司文化是任何人可以挑战CEO,一个小伙伴对我说,他对我的理解不同意或者觉得有偏差,我说你的讲话是对的,但是我们要看这个事情是在什么层面,你这个是执行层面,而公司有战略层面,这样小伙伴也可以接受,你如果放在更大的局面来看,就是应该这么做。
庞义成:在过去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面,华人运通的融资是相对比较低调的,你们很少公开宣布融资消息,直到近期11月初才看到了一个交行的50亿授信,它是一个债,不是融资。能不能跟大家分享一下融资的情况?
丁磊:我们不是一个资本运营的公司,不是这个基因,所以先把造车这个事情做好,而不是你还没有做,后面站了20个金融大鳄。这个确实不是我们的强项,我们也比较务实。我说咱们先集中把有限的资金聚焦在产品、车、工厂的制造设施,然后去做精准营销。
庞义成:从2017年年底到现在,马上就到四周年了,在这个过程中肯定发生了非常多的事情,在您印象里面公司高管团队内部曾经发生过的,最让您印象深刻的争执是什么事情?
丁磊:这个讨论是发生在我们交付的前几个月,我们是要成为一个真正的用户型企业,我们必须要面对的,必须要跟用户交朋友。
过去我是主机厂,比如我是BBA的管理者,那我的思维方式就是,我做这个产品你用吧,你如果有意见就是你不懂。现在我说我理解你为什么问这个问题,问题是从哪里来的,我跟你沟通,看你能不能理解我,如果你真的还是不理解,认为这个产品就是不好,那我们继续改。
庞义成:交付之前我记得发生了一场小风波,用户对你们的一个权益很不满意,闹起来了,你们果断地做出了一个非常重大的调整。
丁磊:当时的权益是3月30日宣布的,这实际上也是一个惯性思维,这个权益跟着车走,在清明节以后,我个人完全想通了,4月6日的时候我给用户写了一封信,这封信是我亲自写的,写完以后用户很高兴,我们的员工也很高兴。
5.真实的最高价值
庞义成:少年时,曾经的梦想是什么?
丁磊:有很多梦想。但是到了中年,就是想为这个社会创造一些价值,既然做了汽车,就是在汽车领域我可以发挥的价值最大,特别是在汽车产业变革的这样一个时间窗口。
庞义成:作为一个企业家、创业者这样一种角色,是不是小时候从来没有想过的?
丁磊:小时候的梦想有很多,但是所有的职业发展道路,可能最终要问你的初心是什么?你的初心是我想过一个好生活,被人尊重,子女、家庭都很好,这是一种life。还有一种我把个人,包括小家庭放在比较次要的位置上,而把自己的追求,把自己对社会做贡献产生的价值放在比较首要的位置,这个时候你就会比较聚焦。因为每个人一生的时间都是比较有限的,你如果有太多的想法,会被分散掉很多资源。
庞义成:对你来说,从大学毕业以后到现在,这条路的每一步选择,它的基本指向或者是选择逻辑都是相像的吗?
丁磊:是有价值的。把你的生命投入到价值最高的地方。
很多人可能希望我是稻盛和夫这样的一个企业之神,坦率地说,我是不需要这种光环的,这就是为什么华人运通高合汽车具有现在这样一种“合而不同”的DNA,当然最近我可能稍微高调了一点。
你这个问题很好,每个人的活法决定了每个企业的活法。
实际上这个公司走到今天,大家的理念更追求完全高度统一。我们的理念是在中国的这样一个科技型的企业,能够把中国三、四十年来的积淀放在这个平台上,让年轻的工程师通过这个平台上在世界上赢得专业层面对他的尊重。
我到这个年龄也不说假话了,其他的真的是次要了,完全次要了。现在有很多年轻工程师,但是不能说每一个人,大家还要养家糊口,但是在养家糊口的这个考虑当中,还有一块动机是带着这样一种热情在奋斗。
他们看到我们的产品,特别是被保时捷中国CEO高度评价,非常激动,我们的老外员工也是一样,捷豹路虎过来的马克·斯坦顿(Mark Stanton),他跟我说在他的职业生涯中,保时捷从来不会评价捷豹路虎,更不会在公众场合评价一个友商了,那是不可能的。这一次我们的高合汽车,确实是得到了这样一个尊敬。
庞义成:对您来说最高价值往往是跟国家、跟民族、跟时代这些宏大词汇相关的价值吗?
丁磊:对。
庞义成:而不是发财,或者个人的价值实现。
丁磊:对,因为这个社会更需要什么,咱们中国到这个时候,不管外界怎么说,我认为中国需要这样一种自信,特别是在经济产业上的一种自信,这方面我们华人运通高合汽车如果能做贡献的话,就是我们最大的价值了。
你如果做一个低端的车,当然可以卖得很好,但是这对国家民族的价值就小了。我们高端车也要卖好,把它的经济效益做上去,有这样的思考,我觉得也对,因为潮流需要什么,这个时代需要什么,我们就更应该去挑战、去突破。
庞义成:什么是您人生最真实的价值,当您老了、退休了、将死的一刻,您希望以什么样的形象被别人记住?
丁磊:这个都要面对的,我稍微阐述一下我的生死观、人生观。实际上,作为一个非典型物理学家,我认为生命是无限的,从时空的角度来说是无限的。生物意义上的生命实际上只是一段,更多的是你作为一个时空的存在,所以我提出数字生命,就是把你的所有信息集中起来,人工智能以后可以永生。
庞义成:那是什么?延续的生命力?你最在意的价值是什么?
丁磊:这个公司、这个产品对后进者的激励,这个公司的DNA,这个产品的DNA,我们希望能够继续发扬下去。
庞义成:你希望后人们记住你是高合HiPhi X和HiPhi Z之父?
丁磊:不需要记住我,记住这样一种精神往下走,我是一个非典型物理学家,我已经看到了500年、1000年以后的事情。
庞义成:所以你并不在意后人们是不是记住丁磊这个名字。
丁磊:不介意,我坦率地说,完全不介意。
庞义成:但是你在意的是这个初心或者这种精神是不是能被传承下去?能不能激励更多的人?
丁磊:传承无所谓,就是激励这个企业能够走下去,然后成为一种能够使年轻人积极向上的动力。
庞义成:假如你我在500年以后作为数字生命体再相见,我们会看到一个什么样的世界?
丁磊:是精神上的交流,你作为数字生命体可以专注在创作上,比如说你是一个艺术家,你如果摆脱了吃穿住行的话,你这个创作灵感和产出要比一个有肉体的艺术家要充分得多。
庞义成:此时此刻是您这一生中最幸福的一段时光吗?
丁磊:肯定不是,肯定是未来。
庞义成:现在您觉得自己幸福吗?
丁磊:幸福,因为你在做你喜欢做的事情。
庞义成:你看到那个未来正在走来,对吧?
丁磊:我认为一个人的性格取决于他对事物的理解,我现在算是全能型、通透型,过去叫“朝闻道,夕死可矣”。把这个事想清楚了,幸福感不是说你吃得多好、住得多好,而是说你对自己人生的掌握自由度,有些人粗糙,但他为什么很幸福?他完全能够掌控自己。
庞义成:您就是属于已经到了这个境地,觉得已经可以掌控自己了?
丁磊:人永远不可能掌控自己,但你会越来越通透。
你想到你在做一个很有意义的事情,周围的小伙伴也在想做很有意义的事情,那你的幸福这时候就得以满足了。幸福不取决于你拥有多少财富,因为这些财富只不过是你能量的供应来源,而只有当你把这些财富变成资本,来对社会创造价值,这才是财富本身的真正价值所在。